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兒時聽過一個笑話。
問:“窮人和富人什么時候看不出區(qū)別?”
眾皆苦想,問者大聲公布答案:
“洗澡的時候!”
哈哈哈哈,我們都大笑,對,妙!
我們覺得過癮,因為我們都是窮人。
后來在澡堂,我發(fā)現不完全對,即使脫光了衣服,富人和窮人還是看得出區(qū)別:富人白、胖、臉上泛著油光,窮人黑、瘦、臉上神情凄苦,而且用的洗發(fā)水沐浴露也不一樣。
這個發(fā)現,我沒告訴任何人,太傷窮人的心。
再后來,窮人也富起來了,哪怕沒富起來,也胖起來了。時代變了,不再以胖為榮,所以這個笑話又對了,窮人和富人在身體上終于平等了。
《窮人和富人》 三書
撰文 | 三書
余亦曾是詩中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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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除夜有懷》
(唐)崔涂
迢遞三巴路,羈危萬里身。
亂山殘雪夜,孤燭異鄉(xiāng)人。
漸與骨肉遠,轉于僮仆親。
那堪正飄泊,明日歲華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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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讀這首詩,我已不再是詩中人,一切都變了,時空變了,家變了,過年的感覺也變了。安土重遷的歲月已成歷史,當漂泊成為我們的日常,誰不是異鄉(xiāng)人?就算回老家,也是游子歸客,匆匆來去的候鳥。
以前在深圳,人與人見面就問:“你老家哪里的?”雖然可能一個四川一個湖南,但詢問彼此的老家,亦頗能慰藉心中的鄉(xiāng)愁。深圳不是任何人的家鄉(xiāng),那是出來闖蕩的地方,一到過年就成了空城,大街像裸露的河床,臨街商鋪店門緊閉,繁華都市秒變遺跡,風在這時才吹來古老的氣息。記得某年正月初一,我在大沙河邊上走,看見三個打工仔穿著新衣服,皮鞋擦得黑亮,他們一邊嗑著瓜子兒,一邊很悠閑地用四川話聊天,四川不是我的家鄉(xiāng),但那一刻我忽然感覺到過年。
我曾是詩中人,或曰詩中人就是我的前身。每逢佳節(jié)倍思親,除夕尤難為懷,過了今夜,歲是新歲,人是舊人了。《除夜有懷》,崔涂的心情,大致可以想象,身在萬里之外,亂山殘雪之夜,獨對一支燭,守著空歲。
這首詩無需解讀,我們倒是可以想想寫詩這件事,假如崔涂那年除夕與家人團圓,必定沒有這首詩,或許他會寫出另一首,但必定不會這么動人。正是由于生存的缺憾,才有了詩的必然,而寫詩反過來又能彌補缺憾,并且幻化成人內在的生存體驗。
也可以設想崔涂如果活在現代,沒有回家過年的我們都是現代版的崔涂,除夕夜可以和家人打視頻電話,然后在手機上發(fā)紅包。縱然回家過年,除夕夜家人坐在一起,電視上播放春晚,看或不看,各自劃著手機,那也算作“在一起”?天涯咫尺,咫尺天涯。
從前,除夕夜從鞭炮聲中驟然降臨,劈劈啪啪,遠近繁響,連綿不斷,合成一片氤氳的祥云,擁抱了整個村莊�?諝庵袕浡鹚幍挠南�,門上貼著對聯(lián)門神,家里前后四門大開,燈燭明煌,眾神安坐于各自的龕位含笑歆享。坐在炕上包餃子,因為沒有電視,更沒有手機,一家人說著話兒,柜蓋上鐘表滴答,墻上新糊的報紙散發(fā)好聞的氣息。包完餃子,父親給我們發(fā)壓歲錢,一元兩元,那時覺得是好大的數目,滿心歡喜。母親給我們做的新衣裳,疊好放在枕頭旁,那是怎樣溫柔的良夜,睡也舍不得睡,始終有一半醒著。
燈下守歲,不論貧富,年關一過,又是新一年的日子,孩子在長大,地里有莊稼,“天增歲月人增壽,春滿乾坤福滿門”,對聯(lián)上寫的,正是天道悠悠里的現世安穩(wěn)。
明 李士達《歲朝村慶圖》
鄉(xiāng)心新歲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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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新年作》
(唐)劉長卿
鄉(xiāng)心新歲切,天畔獨潸然。
老至居人下,春歸在客先。
嶺猿同旦暮,江柳共風煙。
已似長沙傅,從今又幾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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習慣了陽歷年之后,大家元旦就互道“新年好”,日歷也已翻到新一年,待到春節(jié)過年的時候,不免感覺新年已經有些舊了。然而舊歷的年底,畢竟最像年底,新歲也最有新味。
“鄉(xiāng)心新歲切”,什么是鄉(xiāng)心?鄉(xiāng)心就是思鄉(xiāng)之心。對于我來說,鄉(xiāng)心更是鄉(xiāng)土之心,即與土地山川草木的肌膚之親。在城里過年沒有意思,似乎只剩下吃,防盜門上貼一幅對聯(lián),看著終歸局促,別的也都徒具形式,原因還在于缺少了與天地萬物的自然相連。
過年讓我們看見自身的動蕩,也看見不論走多遠,我們始終走不出故鄉(xiāng),故鄉(xiāng)始終是地理和情感坐標的中心。“天畔獨潸然”,地球是圓的,劉長卿的“天畔”,只是他與家鄉(xiāng)的空間距離之遠,以及時間距離之遠。
“老至居人下,春歸在客先”,詩人落淚乃為此。即使不了解這首詩的創(chuàng)作背景,僅憑辭氣,亦可想見他此時客居他鄉(xiāng),新歲之際,人生失意,嘆老嗟卑,遙望北方而自傷。
公元758年春天,劉長卿由蘇州長洲尉被貶潘州南巴尉,潘州即今廣東茂名,那里在唐代可是一個僻遠荒涼的地方。這首詩作于次年新歲,身滯天畔,陪伴他的只有江柳和嶺猿。“嶺猿同旦暮,江柳共風煙”,旦暮所聞,惟有嶺猿;晨昏所見,江柳風煙。無情之物,異域風光,更增天涯流落之哀傷。
“已似長沙傅,從今又幾年?”洛陽才子賈誼,少年得志,漢文帝時任博士,不久即遭權貴老臣讒毀,被謫為長沙王太傅,后世多引此典故,以抒懷才不遇仕途多阻之憂。劉長卿亦自比長沙傅,側身西望,歸心殷殷,長吁短嘆,不知從今又幾年。
明 張宏《歲朝軸》
今日是新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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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元日》
(宋)辛棄疾
老病忘時節(jié),空齋曉尚眠。
兒童喚翁起,今日是新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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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日就是正月初一,詩人辛棄疾在家,但簡直忘了過年這回事。此四句詩寫得平淡,確有一種暮年的超脫,與人世相忘而無言。
“老病忘時節(jié)”,老到一定時候,就無所謂老了,就從執(zhí)著中解脫了。病不一定是病,病也可以是清醒,就像無情也可以是一種感情。人在老病中,不僅世界,就是時節(jié),也都淡漠了,遙遠了,與己無關了。今天是什么日子?今天只是今天,今天是每一天。
不僅與世界、時節(jié)無關,《元日》中的辛棄疾,與《青玉案•元夕》中的他亦相遠了。那年元宵節(jié),徜徉在燈似花、星如雨的夜色里,“眾里尋她千百度,驀然回首,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。”那個自己,已是隔世。
老病俱至,艷情雅意盡失,過年也亦忘記。“空齋曉尚眠”,天已破曉,仍空齋獨眠,不理今是何世。也許地僻,也許乏興致,否則縱然疏于歷日,尚不至于元日這天仍不知過年。
“兒童喚翁起,今日是新年。”這個情景耐人尋味,如在目前,如聞其聲。過年最是兒童的盛景,見老翁天明尚臥,兒童便喚他快快起來,對他說:“今天可是新年!”
讀到這里,可以體會到老翁不是不知道,而是了無過年的心情。兒童與老翁,兩相對照,一喜一悲,欣慨交集。今日是新年,你說的“新年”究竟是什么意思?
清 金廷標《歲朝圖》
記憶里的正月初一
那時我也曾是兒童,也愛過年,正月初一,盼了好久才盼到,一年只有這么一天。黎明時分,被爆竹的繁響喚醒,堂前庭院,就連空氣里,都是新年新歲,新天新地。
母親不知何時已起床煮好餃子,祭供在祖宗和家中諸神面前,點蠟焚香,清貧的年月,亦因禮樂而端莊。穿好新衣裳,迫不及待想出去玩,根本沒有心思吃飯,況且滿滿一碗,耐著性子,吃得實在辛苦又喜歡。
到了外面,小孩都穿著新衣裳,口袋里裝滿瓜子花生水果糖,比比誰的衣裳美,誰的口袋大,誰的壓歲錢多。這一天但覺愛惜不盡,不知要如何才好。與玩伴們嗑著瓜子,在村里走走閑逛,看家家戶戶門上貼的簇新對聯(lián),門口地上撒落的鞭炮紅紙屑,雪白窗紙上新剪的窗花,紅紅綠綠喜氣洋溢。
父親在外面下棋,午后我回家喝水,母親命我去叫父親回來吃飯,我走到棋攤跟前,看見他下得正酣,周圍好多人旁觀指點,我站在一旁不忍打斷他。返身回去告訴母親,說父親一會兒就回來,母親等等仍不見回來,怕飯涼了,又叫我去催,我猶豫著不得不去,心想:“吃飯真是個麻煩事!”父親愛下棋,平日總沒時間,偶爾下一回,抽根紙煙,思想里總有負擔,總在發(fā)愁生計。大年初一這天,閑逛玩耍,天經地義,家里的苕帚簸箕鋤頭也都平放休息,因為凡百要吉利,人與人見面說話,全都客客氣氣。
看看日色將晚,這一天忽然過完,縱千般愛惜,總覺過得草草,沒有盡興。然而,似乎無論怎樣都沒法過得最好,我已隱約知道,時間是留不住的,美好的事物,到來之日,便是失去之時,小小年紀,心里已不勝惆悵,卻又無能與人訴說。
撰文/三書
編輯/張進 何安安
校對/柳寶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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